打通绿色能源消费需求侧“梗阻”

　　推动绿证市场发展的下一步工作重点，应该是扩大消费规模，充分发挥市场促进转型作用。“要想改变绿证市场的供需关系，就要从需求侧来调控，无论是引导消费，还是强制消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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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动绿色能源消费，我国准备从绿证市场的需求侧“破局”。

　　3月18日，国家发展改革委、国家能源局等5部门联合对外发布了《关于促进可再生能源绿色电力证书市场高质量发展的意见》（以下简称《意见》），围绕绿证市场供给、消费需求、交易机制等5方面提出了17条举措。其中特别强调，要“激发绿证消费需求”。

　　国家能源局新能源司司长李创军在解读上述政策时表示，近年来，我国绿证市场发展取得显著成效，“但当前市场供需不平衡，导致绿证价格较低，绿色电力环境价值没有得到充分的体现”。制定出台《意见》就是要从绿证市场的需求侧解决上述问题。

　　绿证应用连接着绿色能源消费。在北京电链科技双碳事业部总监、中国碳中和50人论坛特邀研究员郑颖看来，《意见》的出台，代表着我国能源转型和绿色电力发展将逐渐向“消费端中心”这一理念深化。“我国在绿色电力的生产、组件制造等方面已有良好基础，下一步要重点关注市场对于绿色价值的认同与消费行为。”

　　绿证市场“供大于求”

　　绿证，即绿色电力证书，是我国可再生能源电量环境属性的唯一证明。绿证准确记载了绿电的生产时间、生产位置、生产技术类型等信息，通常被用于可再生能源电力消费量核算或者消费认证等。1个绿证对应着1000度可再生能源电量。

　　2017年，我国试行绿证制度，以自愿市场为引导，推动全社会逐步建立绿色电力消费意识。此后，相关制度不断完善。“目前，我国已经建立了绿证核发、交易、应用、核销的全生命周期闭环管理机制，绿证基本实现（可再生能源项目）核发全覆盖，交易规模和用户数量快速扩大。”国家能源局新能源司副司长潘慧敏说。

　　相关数据显示，2024年，全国共核发绿证47.34亿个，同比增长28.36倍，其中可交易绿证31.58亿个。但国家能源局的另一项数据却表明了我国绿证市场供需不协同的现实：2024年，全国绿证交易规模实现翻两番，交易绿证数量达4.46亿个，但只占到总核发量的不到10%。“相较于我国绿证市场规模的快速增长，当前，绿证消费动力是明显不足的。”郑颖对记者说，绿证市场“供大于求”的现状，直接导致了我国绿证市场价格出现“断崖式”下跌。

　　国家电网数据显示，从2022年到2024年上半年，国家电网经营区的绿证交易均价从每张28.10元降到了每张9.6元。而到了2024年年底，绿证市场价格则骤降到了每张0.9元左右。对此，潘慧敏给出的分析是：“受供需不协同的影响，绿证价格不断走低，市场上绿电的环境价值被严重低估。”

　　郑颖告诉记者，2024年以前，绿证市场上的需求大多来自自愿消费，比如企业为满足国际品牌供应链要求、出口合规要求购买绿证，或者出于社会责任承诺购买绿证等，“在供给充足的情况下，光靠企业自愿购买，很难消化这么大的市场”。2024年开始，绿证被有限地应用于能耗双控考核，绿证的消费规模显著扩大，但仍与核发数量增长不匹配。“因此，在核发和交易规则逐渐完善的情况下，推动绿证市场发展的下一步工作重点，应该是扩大消费规模，充分发挥市场促进转型作用。”

　　很多业内人士也和郑颖持相同的观点。清华四川能源互联网研究院电力市场与碳市场研究所副所长蔡元纪长期从事能源低碳领域研究，他非常关注绿证市场的发展。蔡元纪告诉记者，目前，业内普遍关注扩大绿证消费规模。“可再生能源还要继续发展，因此供给端是无法削减的，要想改变绿证市场的供需关系，就要从需求侧来调控，无论是引导消费，还是强制消费。”

　　打通需求侧“梗阻”

　　聚焦打通绿证消费的需求侧“梗阻”，《意见》以“构建强制消费与自愿消费相结合的绿证消费机制”为核心，提出了若干举措。

　　在绿证强制消费方面，《意见》提到，要加快提升钢铁、有色、建材、石化、化工等行业企业和数据中心，以及其他重点用能单位和行业的绿色电力消费比例，到2030年原则上不低于全国可再生能源电力总量消纳责任权重平均水平。同时，国家枢纽节点新建数据中心绿色电力消费比例在80%基础上进一步提升。将绿色电力消费信息纳入上市企业环境、社会和公司治理（ESG）报告体系。

　　实际上，2024年，我国已经对电解铝行业和国家枢纽节点新建数据中心的绿色电力消费设定了明确的消费目标。“这次新政将绿电强制消费目标拓展到钢铁、有色等更多的传统高耗能行业和数据中心。”在蔡元纪看来，这样的扩围，将有效提升绿电消纳以及绿证交易水平，进而提升全社会对于可再生能源的消纳比例。

　　在自愿消费场景上，《意见》则提出，鼓励相关用能单位在强制绿电消费比例之上，进一步提升绿电消费比例。发挥政府部门、事业单位、国有企业引领作用，稳步提升绿色电力消费水平。鼓励企业主动披露绿色电力消费情况。

　　郑颖告诉记者，从整体电力消耗来看，《意见》里提到的五大高耗能行业是潜在绿电消费需求释放的主力军。本着“抓大放小”的原则，先通过强制消费的方式，带动高耗能行业消费绿电；强制消费责任以外的市场主体，则通过行业自治类的自愿倡议、市场竞争需求等，形成绿电自愿消费价值链体系，最终带动全社会进行自愿的绿电消费和减排。“这是推动绿色电力市场发展的有效途径。”

　　值得注意的是，这次新政还关注到居民绿证消费场景，比如提出推广绿色充电桩，支持新能源汽车充绿色电力；推动电网企业、绿证交易平台等机构为居民购买绿证提供更便利服务，将绿色电力消费纳入绿色家庭、绿色出行等评价指标等。

　　对此，蔡元纪表示，政策出台后，不一定会立竿见影地看到市场上居民账户购买绿证的规模有很大幅度的增长，但居民作为个体，其绿色消费意识的传导和培养更为关键。“拓展居民绿证消费场景，更深层次是希望培养全社会的绿色消费意识，这是需要长期关注的事。”蔡元纪说。

　　其实，《意见》发布同一天，国家能源局也对外发布了《中国绿色电力证书发展报告（2024）》。其中就指出，我国绿证应用需求正不断释放。一方面，很多大型活动、用能企业、公共机构通过购买绿证实现绿色电力消费；另一方面，各地积极落实可再生能源电力消纳责任权重，明确承担消纳责任权重的用能单位以持有绿证作为主要核算方式。

　　此外，报告还特别提到，2024年，我国居民自主购买绿证近118万个。“我国居民绿色电力消费意识也在不断提升，绿色电力消费理念日益深入人心。”国家能源局资质中心主任陈涛评价说。

　　做好机制衔接

　　“促进绿证消费，其实也是为了推动我国能源行业的绿色转型发展。”在厦门大学中国能源政策研究院院长林伯强看来，《意见》围绕着绿证“谁来卖”“谁来买”“怎么买”等问题作了一整套的部署，但要想推动绿证市场更好发展，政策还需进一步细化。他指出，其中一个重要问题就是，绿证如何与其他机制有效衔接，“这是绿证相关政策能更好落地的关键”。

　　采访中，郑颖就提到了绿证、绿电消费与碳排放管理相关制度的衔接。郑颖告诉记者，她曾到多家企业调研，其中就有企业负责人表示，若绿证和绿电消费结果能在碳排放或碳足迹核算中有所应用，就算没有强制绿电消费的要求，他们也愿意主动参与。

　　“这说明，相关政策环节的链路还没有完全打通。”郑颖表示，促进绿电消费是安全平稳实现“双碳”目标和保障我国能源安全的重要路径，下一步，还需更深入地研究绿证、绿电消费结果如何与碳排放管理相关政策进行互动。

　　在这方面，《意见》也明确提出，要推动绿证与其他机制有效衔接，比如可再生能源电力消纳责任权重、碳排放双控、碳排放核算等。

　　“消纳责任权重已经被实践证明是成熟的、行之有效的发展机制。”潘慧敏说，此前，消纳责任权重的压力主要在省一级，下一步的重点是进一步压实消纳责任，“重点是对行业提出强制绿电消费比例目标”。同时，要继续做好跨省交易绿证核算，支撑节能评价考核指标核算；还要推动将绿证市场作为与碳市场并行的企业碳排放市场化调控工具，在地方碳考核、碳预算管理等政策制定中明确绿证作用。

　　记者注意到，本次《意见》的发布方除了国家发展改革委和国家能源局两大能源政策制定和主管部门外，还有工业和信息化部、商务部及国家数据局。

　　“过去，鲜少有用能主体的行业主管部门和贸易主管部门共同参与绿证相关的文件发布。”在郑颖看来，这表明，一方面，今后绿证和绿电消费的工作重点，将更进一步地向工业生产、经贸、数字等消费领域延伸；另一方面，相关部门未来可能在各自的绿色发展政策或文件中，进一步对绿证及绿色电力消费内容作出规定或者说明。

　　国家数据局已经有了相关安排。针对《意见》中的相关要求，国家数据局综合司副司长高波向记者介绍，下一步，该局将建立健全绿电统计及核算机制，开展绿电指标定期监测，进一步激发数据中心绿证消费积极性，强化数据中心绿电供给；同时，进一步推动“老旧小散”数据中心节能降碳改造，推进枢纽节点数据中心集约化、绿色化发展，推动算力资源布局优化。

　　历数近年来绿证、绿电领域出台的政策文件，如《可再生能源绿色电力证书核发和交易规则》等，均将重点放在了绿证机制的完善设计。“本次发布的《意见》，则是以‘市场’为核心，在目标上强调提振各行各业对绿证和绿电消费需求。”郑颖说。

　　她表示，《意见》扩大了重点行业对绿电消费的责任，形成了对绿证和绿电的“生产-交易-消费-认证”全链条价值体系。“只有在市场中实现绿色电力的绿色价值，才能驱动全社会共同支持能源转型和低碳发展。”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贾骥业来源：中国青年报

　　2025年03月25日 06版